今天一早被小姐妹的电话叫醒，得知另外一个小姐妹的爸爸凌晨走了。

我坐起来就哭，哭完了是气愤。

因为见证着她的爸爸是怎么一步步恶化到最终离去。享年70。

大概三月中旬的时候，上海刚开始零星管控小区，她就在和我们抱怨，说爸爸血管扩张手术后状况不好，在家里疼，但是小区封了，去不了医院。

3月25号，她发了爸爸在家抱着脚疼痛哀嚎的视频，血栓引起的伤口溃烂，那时候，还只是小指头的破损。她说爸爸已经这样疼了一周，她心疼死了，却无能为力。她也被封着。

他们之前去的医院封了。后来她多方了解到附近哪个医院还开着，叫了120去了新医院。因为爸爸有多种病，心脏病、高血压、血栓、肌无力……，新医院不认可之前医院的报告，让爸爸把各种检查再做一遍，伤口处理一下，急症室吊了瓶水，然后回家等报告。

折腾一番回来后，老爷子的状态很低，吃了就吐，每天只喝一点粥。

3月30号，上海已经开始压茬封城，管控更加严格，她和爸妈依旧被没法见上面。她在群里说爸爸的病情在恶化，脚趾头都开始发紫，可是老爷子情绪很低，甚至不想去医院，因为上次出去的情况太折腾了，他觉得去了也没用。

4月2号上午，她在群里哭着说，爸爸疼的受不了了，要去医院。她打电话去医院问，对方老人什么状况。脚疼。疼的话只能忍一忍，家里用点药，到医院现在也没办法住院，和上次情况差不多。后来她坚持，把症状严重性说了，120把她爸拉到了一家医院。这家医院血管科医生去抗疫了，来了个别的科室医生，配了止痛药，说没有人可以做手术，得等到6号（那时的计划浦西是4月5号解封）以后再看情况。

她急死了，我们也帮着找各种关系，发朋友圈求助，看有没有医院能够收治。最终，一家三甲医院收治了。

4月3号，做了截肢手术，高位截肢。

做了手术，心总该定一点了。但是老爷子身体状况不好，医生说要看术后24小时体征。父亲只能进食的半流质食物也没有。期间，她70多的老母亲在旁边陪护，不能出病房，没有日常生活用品，没有床，晚上睡在地板上。

4月4号上午，她说父亲状态不好，她已经情绪很激动了，就想着去见一下父亲或者医生，可是出不去。我们纷纷帮她想办法，甚至想P一张病危通知书，让她能出门。最终，她找到办法出门了，可是也不能进医院，她妈也被特许到楼下，在医院门口，母女两隔着隔离线痛哭，给妈送了点物资。

4月6号凌晨，她的父亲熬过了清明节，还是与世长辞了。凌晨四点，她在自己的小区门口哭着喊着也没能出门，对方说这是件小事，她不能动，要配合工作。她最终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。

我把她的经历写下来，一是因为我真的痛，关系好到像自己的亲人离开。二是，落在每一个人头上的这粒灰，都值得被看见。

上海这波疫情之下的乱象，我们亲友的亲身经历太多了，不用一一赘述。我在发朋友圈的时候，甚至有些内容都会选择屏蔽海外的朋友，不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，是因为有些事情容易被误读，情绪容易被放大，不身处其中和一直观察，很难准确体会。

就像我，好像一直在关注疫情，却忽然意识到，我其实并不了解，吉林人民都经历了什么。这是认识偏差。

现在全国都在骂上海，骂上海管理无能，基层工作人员能力不足、效率不足、甚至党性不足。该骂么？从结果来看，可以骂。可是同时我们也知道，基层工作人员承担了多少工作压力，这种极限状况的工作强度，在电话里崩溃到哭的比比皆是，居委会阳性团灭的比比皆是。

西安疫情的时候，我们也骂过西安，觉得西部地区的管理能力不行，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。打脸了。

北京的一个记者朋友昨天发了一个朋友圈，说他发现了一个现象，武汉封城的时候，他发现武汉人民很多在骂地方官，可是上海这次，他认识的，无论公开还是私下，很少有骂上海地方官的。他的发现，和我的感受一致，最起码在我的朋友圈、我常在的群。

深圳的朋友跳出来说，看深圳做的多好，效率高，一下就封住了。抛开上海的策略转向造成的扩散滑坡等原因不说，标榜自己效率高这事，上海人民也做过。打脸了。

每一个城市都不是个体，当上海被全国人民扶起来要用同样的策略对抗病毒的时候。我们就应该意识到，讨论策略没有意义。

骂个别城市，也没有意义。因为，我们是同样的底色。

就好比有人骂个别上海市民不遵守防疫管控乱跑，不配合核酸等。这种事件，也是大范围极限管控的必然现象，因为人是呈正态分布的，任何一个群体都有各种人：教育程度不同，认知不同，诉求不同，状态不同……每一个人从自己的角度出发，会做出不同的举动。完美的管控效果只可能出现在机器人、军队。

今天还有一些传闻，说浦东路上开始堵车了，在封锁的情况下，有些人能弄到通行证，甚至还开出了1000块一张的价码。我不知道这事的真实性。即便是真，这事也有它的合理性。

同样，是人性，是硬币的两面。

在封控要求之下，如果严格执法，不让人进出，就会有之前那些哮喘病人、孕妇被拒之门外的惨剧；如果开口子让基层自由裁度，就可能出现上述情况。

这个世界有坏人呀。有唯利是图的人。听说还有专门发文发视频煽动城市敌对的生意，赚流量赚钱。

清零还是共存，我想每一个理性思考过的人，都知道选择双方的利弊，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不管哪种选择，我们都需要科学的方法。

我相信，举国之力支援上海，不管用什么方式，上海都会实现抗疫成功的目标。

我只希望，抗疫筛漏下的这些灰尘，少一点；下一波，晚点来。